老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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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叶】欲罢不能

***

方锐在吴羽策的车上等他的时候,没想到会碰到叶修。

前男友啊,多复杂又多沉甸甸的一个词儿。

那个与吴羽策全然不同的男人叼着一根烟,穿一身厚重的羽绒服,站在街口,仰头、看雪,搓着手拈着烟吹了口气,一股白气冒出来,不知道是烟还是热气。他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表情嘲弄,浑身透着股无所谓的懒散。或许在别人眼里他还挺傲的,但在方锐眼里,这家伙,很甜。

对。很甜。

叶修说话不算好听,不带刺儿不带把儿,但老是抢得住人;脸上那似笑非笑也老是挺欠的;平日里除了作为一位心理医生一针见血地和人聊天,就是打游戏和抽烟;而且总是臭屁;可是他待方锐,很好。

也不如说,他拿他没辙。叶修想呛他,但更不要脸的小伙反把他吃的死死的。反调戏?方锐懂得很。——虽说一开始不是这样。

一开始是怎样呢?一开始,小方同志是老叶同志的病人。

 

 

 

 

 

 

***

方锐走进叶修办公室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很可疑。

一个戴口罩戴鸭舌帽还一身黑无声无息地钻进来,一个穿着便服烦躁地翻箱倒柜;他们看到对方,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举起双手,用警觉的声音问:“劫财?”

先一步反应过来的是叶修,他伸手拿过桌上的记事簿:“哦,方先生吧?怕被朋友认出来所以这身打扮?”坐下之后,他示意对方,“请坐。”

方锐挑了挑眉毛,还是没放松警惕:“你是叶医生?”

“房里开了暖气,穿大褂挺热的。”叶修摆出客气的笑容,也就对病人他才这么和善,他又重复了一遍,“请坐。”

方锐怕他是个反应敏捷的贼,还是没坐下。环顾了一圈之后,他问道:“那你刚才在翻什么呢?”

医生无可奈何地想,这小伙子也太小心了吧。他要真是个小偷能跟他废话这么多?一棒敲晕不就完事儿了?但他还是回答道:“我在找我的打火机。”在那个十万个为什么近一步问下去之前,他多补充了一句,“我助理想让我戒烟,给藏起来了。”

方锐笑了一下,他取下帽子、墨镜,最后是口罩。他问他:“什么牌子的?这么宝贝?”

叶修“噢”了一声,如实说道:“一次性的,只是刚买就……”话音未落,他抬眼对上了方锐的目光,半截话头被生生咽下。他不知道,不知道那一瞬间猛然而生的隆重感是个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很久他都会记得那双眼睛带给他的惊艳。

他作为一个社会人、心理医生、二十七岁的男人,阅人无数,但怦然心动,这是头一次。他还蛮以为自己早就了解什么叫惊艳,可当那股风迎面而来的时候,才知道这惊不是那种惊法,艳亦不是那种艳法。

他咽了咽口水,保持面无表情:“……刚买的,油挺足,也懒得大冬天下楼再买一个。”

他的病人在他面前坐下,理解似的点点头,然后是拘谨的沉默。

“那说说你吧。”叶医生还是明白本分的。他只扫了一眼眼前这小年轻的档案,不外乎是大学刚毕业的新社会人的迷茫,再加上失恋分手;他叹了口气,一方面觉得现在的小孩抗压能力不行,一方面又为这个方锐庆幸不是得了重度抑郁什么的。

但方锐说了令他意外的话:“档案只是个幌子,医生,我有别的心理障碍。”

接着方锐保持着幼儿园小孩一样端正的坐姿完整也不好意思地给叶修讲了他的事儿。类似于恐女症,也像是性厌恶,但又实在不同:他交过很多女朋友,之前都很正常,直到大一之后他和女朋友开房,他发现他接受不了。

——不是他不举,只是他看着女朋友漂亮的身体起了生理反应,心理上却觉得恶心;他落荒而逃了。之后再交别的女朋友,每每到这个阶段,他都迈不过这个坎。

叶修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他,小时候是不是撞见过什么过激的性爱行为。

方锐摇头。补充说什么play他都看过,看片时他也不觉得恶心啊,可——

叶修又问,那,被年长的女性强迫发生过性行为吗?骚扰也算。

方锐还是摇头。没这种黑暗童年的印象。

叶修再问,身边朋友遭遇过?或者某部电影小说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方锐想了想,《熔炉》那种吧,挺让人悲痛的,但这跟我自己没什么关系吧?

叶修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再详细讲讲,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方锐红着脸更详细地讲了一遍,的确生动,但让叶修怀疑这小子趁机讲黄段子。讲完之后病号歪头一笑:“您要也觉得我是来捣乱的,只管说,不打扰您,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叶修差点儿被这个笑容给骗到了。但好歹他也是个有执照的医生,他看得出来这个方锐轻轻松松的口气之下是些什么:这个方锐又警惕又敏锐,表现得像个不着调的少年人,但事实上心里比谁都透亮。他又看得到别人的眼色,也明白见好就收,而且啊,他好像真的不怎么肯给别人带去麻烦。

——明明有心理障碍的是他,倒还怕自己给医生碍事儿了。真傻。

叶修回以客气但难得真诚地笑容:“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

 

 

 

 

 

 

***

还真是尽他所能了。当然这个槽得以后再吐。

总之叶修从同方锐谈话分析原因到不收费地听方锐打电话来大倒失恋的苦水;从办公室到咖啡厅;从“方先生”和“叶医生”到“小方”和“老叶”;他们确实变得很熟,超过了一般病人同叶修的关系,也快打破了叶修以前的老师给他强调再三的医患原则。

叶修不以为意,没别的原因,只是觉得难得交一个说话有趣的朋友,倒也挺好。而且经过接触之后叶修才发觉这小子是个富家小公子哥,还又不败家又不啃老,自己勤勤恳恳的,叶修挺赞赏。可他忘了他对这个小年轻有过怦然心动,也就没提防突发事件飞到他的头上。

那天和之前几次碰面没什么区别,就是叶修有空闲,方锐从朋友那儿得了张茶餐厅的会员卡,就约叶修来餐厅吃个饭。原本吃得挺高兴的,俩人互怼着吵吵闹闹喝了几杯小酒,方锐正说着要不待会儿再去哪间酒吧继续喝的时候,笑容一下子垮下来。

叶修挺迷惑的,顺着方锐目光一看过去,几对年轻男女站在他身后,冲他们,不,应该是冲着方锐露出嘲讽的笑。

方锐不快地站起来,没跟那几个人说话,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示意叶修准备走。没想到那边一个年轻男子搂着小女朋友走过来,一只手插着裤兜,流里流气地咂咂嘴:“嘢,以前没看出来啊,小公子方锐这么不行啊。”

方锐没说话,就盯着那个长得挺好看的女孩看。

叶修多聪明的人啊,这一看就明白了。这个姑娘多半是方锐前女友,至于这个男的多半是前女友的现男友,说不定以前也和方锐结过什么梁子。他静观其变,还坐在白沙发上,就看着这几个年轻人准备说些什么。

那个男的明里暗里地讽刺方锐连那活儿都做不了,叶修觉着有点儿过分了,站起来正准备拉着方锐走了,没曾想更过分的来了。那男的像刚注意到他一样,发出一声悠长的嘘声,他揶揄道:“嗳,老是没法儿满足女人不会是因为这个男人吧?”那小年轻冲叶修说道,“嘿,你不会是咱锐儿的男朋友吧?”身后几个狐朋狗友附和他,笑作一团。

叶修倒也不生气,只是他一向厌烦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子对无所知的人和疾病给以嘲笑,心理疾病最忌讳这个。他微笑,也算是很礼貌,他一伸手就与方锐十指相扣,说道:“小伙子眼神挺好的,我是他男朋友。”

方锐转头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他反应也快啊,也不羞也不恼的,他往后退一步退到叶修身边和他的肩膀贴紧,然后冲着那几个人,包括他的前女友,灿烂地一笑:“是啊,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那几个小子明显愣了。但为首的那个显然不想就此低头,他不自然地故作淡定:“得了吧,方锐我还不知道你。装什么装?演戏这套路你玩儿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怎么可能真是一对儿?”

方锐撅了噘嘴:“这你还不信?”然后他用只有叶修听得到的声音低语:“你不介意?”

“不介意。”叶修以为他在问他装男友这事儿,他当然不能介意,也来不及了呗,毕竟是他一时逞快来帮方锐驳面子。

——但不是,方锐不是问这个。

闻言方锐加大了握住叶修的力度,反身往他脸上凑,他笑眯眯地说:“你可说好了,老叶。”在叶修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方锐用嘴堵住了他的嘴。叶修一愣,心漏跳了。

一拍,两拍,三拍,四拍。

糟糕,他想,这家伙连唇齿都是甜的;真是要命。

 

 

 

 

 

 

***

那群人走了之后,茶餐厅昏暗角落里的方锐仍紧握着叶修的手。叶修用空手倒腾出根烟叼上,他一边摸打火机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说话:“怎么,还舍不得放啊?”

“是啊。”方锐还真不觉得难堪,只觉得又解气又——奇妙吧。撇开讽刺他的那几个人不谈,只是同叶修接吻,他似乎还挺满足的;不如说,他早就在期盼了。

所以当他看到叶修摸出的又是一个印着美女的一次性打火机时,他从兜里掏出个限量版的登喜路。他冲叶修挤挤眼:“来,拿着。就当我占你便宜的谢礼了。”

叶修捕捉到了这其中的一丝讯号,他也直言不讳:“你多久买的?”

方锐腼腆地一笑:“第一次跟你碰了面我就去专柜买了。”

这话让叶修有点儿懵,再怎么他也没想到这么早。他沉吟了一会儿:“为什么?”

“看你一个医生被小助理管得这么憋屈挺看不过眼呗。”方锐看着相扣的他们俩的手,一样修长,一样骨节分明,他笑道,“不过那会儿买了就买了,也没打算真送。”

“那你小子是——”

方锐打断他:“纠正一下,第一次见你买了这个不代表我对你就一见钟情了好吗,我的叶。”他的眉毛微微上挑,“对你有想法那还是在之后了。”

叶修用那个银白色的登喜路点燃了嘴里的烟,哎他算是个老烟枪了,但一向没怎么摸过牌子货。他感觉到方锐的视线,他笑了一下:“年轻人就是有想法。”

方锐说:“你要是不给回应的话,我也不敢有贼心又有贼胆。”他凑近叶修,眼睛里反射着玻璃窗外霓虹灯的光,然后他舔了舔嘴唇,夜色里的暧昧昭然若揭,“老叶。”

叶修在心里叹了口气。

对,方锐说的没错。而且要说他叶修没有察觉他们之间有洪波暗涌那是假的,要说他叶修对方锐没有那么一点儿越界的想法,那也是假的。但是他没有做好这个准备,方锐那一撮小仇家点燃导火索点的让他猝不及防;而方锐,叶修不知道他有没有做好这个准备。叶修看着近在咫尺的方锐,又冷静又张皇。

方锐没有吻他,只是注视他,注视他,注视他和他嘴边的烟,还有烟上的星火。

良久之后他退开了,然后他别过脸看向被玻璃隔开的街道,他说:“老叶,你没想好,我不会逼你。我知道,你肯定比我顾虑得多得多。你是不是在想,你这个年纪这么乱搞比不得刚毕业的大学生?而且我知道你还挺担心什么医患关系对吧?可能你也挺介怀我那家世,毕竟我那些朋友也都那种货色,你是不是怕这就变成玩玩儿而已?”

“是。不过——”

叶修的情感经历不是零,但对于过去那些经历他根本没打算提。或许方锐也猜不到他以前也野过,不过分,但男人女人他都多多少少发生过关系;而且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也确实比常人对待这种感情更理性也更刻薄。

但同时,他其实知道,如果刚才方锐亲他,他不会拒绝,如果刚才方锐提出要和他谈个恋爱试试,他也不会拒绝;可他没想到,方锐退开了,眉宇间有一股让人心疼的退让。

——这简直和他们初次见面时打动叶修日渐坚硬的心的东西一样,方锐明明动了感情也有着值得骄傲的笑容和资本,却老是在为叶修考虑。真傻。

“不过什么?”方锐困惑地看着叶修。

“不过,好。”

“好?”方锐瞪大了那双原本就好看的眼睛,有光浮动于其中,若明若无。

“对。”叶修觉得自己真是荒唐,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天真。他怎么会不知道有感情的人处处是破绽?他怎么会不知道人最多余是感情?他怎么会不知道爱太脆弱,说不定只是朝生暮死的花朵?但是他就是这么荒唐地交出了他竭力不动声色的爱情。

方锐足足看了叶修十秒钟,然后他虔诚地扬着脸用鼻子去蹭叶修的鼻尖。

他对他低语,耳鬓厮磨。

要了命了;一个小时后在方锐的车里也在方锐的怀里的叶修喘息着想,合着这小子功夫这么好,还真只是心理障碍而已。

方锐听到累瘫了的叶修这么嘟囔的时候,只是恶作剧得逞般地咧着嘴笑。

 

 

 

 

 

 

***

再后来?

再后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方锐每每被人问到当初那个恩爱得过火的医生男友去了哪儿的时候,总是显得非常暴躁,其实他是心里难过。

因为这种后来也太没意思了点儿。爱情平淡过头都会变成这样?方锐这个人从来就不信这些,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跟普通人一样落俗套。所以他是个富家子弟也不会成为败家子,他有一个伸手什么都能要来的家庭也还是宁肯自己老老实实地读书打工,他发觉自己在男欢女爱方面有心理障碍时,也觉得这可能是天给的一个让他走向不凡的考验。

而这最后的一条就让他遇到了他此生第一个,也可能是最不甘心舍弃的男人。

叶修。他的叶修。

就是忽然有一天,他们之间只剩下了残山剩水的热情。懒得寒暄也懒得加柴取暖,两个人遇到过瓶颈和争执,但不是这样,不是冷淡和疏离,不是你早上起来看到了我居然有一点儿厌烦。待在一起太久,或者说一开始过量地消耗了太多爱,剩余成分已不足以让在某一方面相似的薄情的他们俩走下去。

然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守着彼此的冷落,平静地等待爆发。

第三个人的出现就是爆发,这个人不是开头提及的吴羽策;他谁也不是,他就是个普通的快递员,恰好长得好看了一点,他只是按了门铃,送了一捧匿名的鲜花。这甚至不是一捧玫瑰,而送花人说不定只是叶修以前的病人或者方锐接济过的老同学,但这就是时候了。他们两个人彼此都清楚得很,这根本不足以成为诱因,但就这么一点点也可以了;可以让他们顺理成章地分开。

而讽刺的是他们明明相爱。

 

叶修率先说:“我累了。”

方锐笑了一下:“好巧。”

 

后来他们就分开了。就这样,就这么简单,又远不止于此。

方锐因为叶修也算是治好了心理疾病。

他又变得有一点点滥交,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但他的心里一直存放着那么一个人。他只会轻易地确认关系,但不轻易地让那种他认为只有叶修能够满足他的事情发生;因为他知道啊,很累很累的时候他会讲梦话,话里只有两个字:——叶修。叶修。

 

 

 

 

 

 

***

等的人一直没从药店里出来,而叶修一直站在那个亮了好几次绿灯的街口一动不动。方锐一时没有耐住性子,他下了车。

走近叶修的时候,方锐打了好几个喷嚏。叶修转头来看着他。

这一眼,那真是绵长。

他说:“嗨。”

方锐原本还想说好久不见,但是他看见了他上衣兜里露出的银色的打火机,于是他什么也说不出了。而正从药店里走出来的吴羽策,和同样在叶修上衣兜里,那微微发亮的手机屏幕上陌生的男人,更让方锐不知从何说起也无话可说。

他又一次笑着说了声:“好巧。”接着退让开,让叶修不那么尴尬地接起那个亲昵的电话,而他自己转身不那么留恋地往回走。

这时候叶修突然拉住了他,像很久以前那样一把与他十指相扣,他回头,叶修只是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又放开了手。太难了。方锐竭力微笑,一笔一划地把叶修同他一样惨淡的强颜欢笑刻在脑子里。最后叶修还是接了电话,而方锐还是转头走了。

有太多的东西在他们之间。

他爱他。至少爱过,或许现在也是,或许以后会消失。但不论怎么样,终于也都会过去。不管你的眼里是多么好看的光,不管你的喉头震动是不是香甜,不管你迎面而来带来的是西风还是东风,不管你背影里藏的是水还是山。都会过去。

 

 

 

 

 

 

 

 

 

***

很久很久以后,有人再复述这一段故事,不润色不修饰,不再动人也并不美丽。可是讲这个故事的人,总是在说到一半就哽咽着不再能继续。

他说:爱的时候,说起什么都是这样,一字一句一颤抖,一言一词一停歇。


都欲罢可谁能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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