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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方】1928

方锐是1928年确认自己性取向的。

 

在此之前他多少有所自觉和察觉,但二八年他才第一次听闻比断袖余桃、龙阳之好更为精准直接的舶来词:同性恋者。

 

那几天他和他的留学归来的海归表哥一类的不远不近的同龄亲戚,前往租界同他们的外国朋友吃饭。方家一向宠爱这个小子,他方锐不是没在那个西学东渐的时候见过灯红酒绿,或者和人胡乱地混迹过那些,俱乐部,他们洋人说的,nightclub,但这是他第一次进这样的打着洋馆子幌子的娼馆,尤其里面的妓不只是女人,但大多数都是中国人,而客多数则是洋人。

 

有个金发碧眼的神秘地说,这是a one night stand, just like that movie. 

 

方锐学过洋文,虽然他学得不认真,但他和这些洋鬼子讲话,他是懂的,他没看过那个1915年的电影,但他过后领会到了,噢,只是一晚上而已。后来有人也许要翻译这个词为,一夜情,但那早就不是方锐能管的事。

 

一夜风流。他以前不知道原来嫖还能用英文说成是这样。但洋人说,NO.

 

他们说,不是嫖,这就是两个人相遇了,以前从未见过,往后再也不见,谁也不非要给谁钱,两人一点儿关系都不会有。

 

方锐那天晚上跟着这些人混在一起,喝他们开的不知道写着什么文字的酒,冒泡泡的酒有,放进漂亮的三角杯里的有,连绿色和蓝色的都有,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拒绝奢靡,好像不融入进去反倒会使他心虚。

 

他也喝了好多,膀胱涨得不行,他去上厕所,在洗手间看到了那个金发的洋人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就靠着洗手间的门接吻,上半身衣冠楚楚,下半身早就赤裸相对了。两个男人蹭到一起。这真是。

 

洋人看到方锐了,方锐看不出他是否感到尴尬,但他自己很尴尬,酒都吓醒了,快速地撒了泡尿之后,他洗了手逃出去,仿佛他才亏心。

 

过了一会儿金毛出来了,他单独小声地跟方锐说,那只是one night stand;方锐心说,我知道,你刚才告诉过我了,但你没说过,是跟个男人;金毛又说,男人也没什么,我是中国通你明白吧,你们中国古代有皇帝喜欢男人,自然就有普通男人也喜欢男人,我们那边也是,有国王在宫殿里养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上帝不会原谅我们,也许还会让我下地狱,但去他妈的地狱,而且你是个中国人,方,反正你也不信上帝,你不用这么害怕的,还是说,你个中国人,倒是害怕下地狱呢?

 

方锐没理他。但他知道金毛在说什么,当然,他知道,当然会有男人喜欢男人,他早就发现自己不喜欢女人了,连表哥十几岁大逞强带他去娼馆,第一次时他就从那娼馆里落荒而逃了,拉开帘子跑出来,裤子都没穿好,他怕得要死,他怕那里面的女人,怕她们美妙的赤裸和曼妙的性感,怕他表哥被女人吞噬的那副神情。

 

他那时候就认为,也许,他是永远不会爱谁的。因为那会儿他没想过,除了女人这个选项,原来还可以选男人。

 

现在这个念头蹦出来,他更是怕得要死。

 

下地狱?他才不怕。正如金毛说的,他又不信什么上帝。

 

但他又怕他表哥另一副神情,别看那海归跑回来跟着学会了洋人好多东西,但骨子里,方锐知道,那个所谓留洋实际上什么东西都没学会只学了一身花钱本事的表哥,跟他坐在祠堂前抽大烟的祖母没什么区别,他们绝对不会体谅金毛说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连皇帝都喜欢过的男人。

 

他怕这个。

 

他原来怕这个。这意味着,他开始幻想,也许,是的,只是也许,他也会渴望像金毛那样,倚着隔间的门,和男人脸对脸相望?性轟器也蹭在一起。恶心、同时使他动心。

 

他坐在那儿,皮沙发,不知道是大洋彼岸运过来的,还是洋人在这边的工厂里造的,凉丝丝的皮革,方锐没敢喝酒了,他也没心思喝了,看着表哥和那群中国同胞混在洋人中间喝酒,他突然有点担心,兴许金毛他们一伙是冲着表哥他们来的。

 

你想,金毛悄悄地告诉了不小心撞上那幕的他,方,那很正常,你只是先前不知道;金毛没有一开始在邀请表哥时就说这个,只说这是娼馆,然后喂他们喝酒,金毛他们那伙想尝尝学生的鲜吗?方锐不敢想了。

 

但当然还是有其他不知情的人来找他敬酒,强叫酒,洋人和表哥那帮的都有,各怀心思地问方锐,怎么不喝了,快喝,我来帮你倒,你要喝哪一种,红的,白的,还是那个,漂亮的五光十色。

 

除此之外,甚至有隔壁桌的洋鬼子看上了他,看他年轻,这样小的中国人,白人老头,跌跌撞撞地过来,把酒杯塞进方锐手里,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满嘴酒气地就问他,little China boy, what’s your name? 

 

方锐先是把酒杯推开,然后人往后退,直说sorry sorry,可是老头以为这也是欲擒故纵,靠近过来,几乎要立刻吻他,方锐吓得颤抖,一时不知道该像在娼馆那样,跑,落荒而逃。他吓得这都忘了。

 

眼看他名节不保,有人一把把他拉起来了,方锐愣了一下,拉他的是个中国人,——竟然也是个中国人,他不认得,一个男人,那人彬彬有礼,但也咄咄逼人,男人用英文跟白人老头低声说了几句话,老头很不高兴地把酒杯扔了,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走了。

 

方锐对那人说,多谢。

 

那人说,你是方家那小少爷吧。

 

方锐没想到对方认得他,反问,你是?

 

男人笑起来,我姓叶。

 

他只是这么说,然后他说:“你想走了是不是?我带你出去。”

 

方锐自然答应了,经过刚才那惊吓,他也无心去管表哥那群人了,他心神恍惚地跟着姓叶的走了,他注意到很多老外盯着他看,但似乎碍于姓叶的,不再那么蛮横地闯到他眼前,方锐隐约地意识到这姓叶的一定是个人物。

 

男人把他带到门口,街道上的风让他终于清醒了。

 

方锐又说多谢,多谢叶先生。

 

姓叶的还是望着他笑,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以后还是少来这地方的好。

 

方锐说,老子是再也不会来了,八抬大轿请我,我也不会来了。

 

姓叶的听了乐呵了,笑着说,你这样的,里面的人,个个都想要。

 

方锐愣了一下,也不是说没听懂姓叶的在说什么,只是,太露骨了。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愣愣就把姓叶的看着。

 

姓叶的倒是问:“有车吗?”方锐摇头,他是跟着表哥来的,他的司机没跟着来。

 

姓叶的也不意外,他对方锐说:“在这儿等我。”方锐心想,你要去开车吗?没想到男人拐个弯又回俱乐部了。他也摸不着头脑,只好在原地等着。

 

男人很快就出来了,他臂弯里抱着件大衣,方锐才反应过来,也许人家原本不走的,是回去跟他的其他朋友说,现在,他要先走了。

 

姓叶的很自然地拍了拍方锐的背,轻轻往前一推,说:“走吧,我送你。”他说,“我叫叶修。”

 

方锐终于想起来了,姓叶的大户人家就那么一个,他几乎磕巴地问:“你就是叶秋的哥哥?”

 

话说这叶家家大业大是好几代人传下来的,到了这一辈,人人都知道生意场上和中国人、外国人都混得开的那个正正经经的年轻人,叶秋,但人人又都知道叶家也不止这一个儿子。叶秋已经是生意场上的传奇了,但更传奇的就是从未在公众场合露面的大儿子叶修;那会儿都说子承父业,怎么说都该从嫡长子开始,但叶家不这样,因此有关叶修有着各式各样的传言,有的说他身患重病才被雪藏,有的说他其貌不扬。

 

可眼前这个男人哪叫什么其貌不扬。完全相反。他一副优雅又潇洒的做派,身上飘着淡淡的烟草味,脸上带着飘渺的笑意,一张平静俊朗的脸。

 

叶修转脸来对着他笑,方锐轻微地感到晕眩,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叶修。

 

叶修的车正好停在了他们俩面前,司机为他们打开了后座的门,叶修说:“是啊。上车吧,方锐。”

 

稀里糊涂地,方锐就上了叶修的车。

 

上了车,车子摇摇晃晃地荡在夜色中,叶修近在他手边,两人肩挤着肩,诶不对啊,他这才回过神来,我没说过我叫什么,你怎么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叶修正要说,嘴被堵上了。被男人的嘴堵上。

 

他吻他。不容抵抗的吻,也来不及反抗的吻,烟草混着酒精味的吻。

 

“你这样的,里面的人,个个都想要。”方锐才反应过来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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